6米深的中心柱坑遗址

金属结构的内环廊

御路石上雕龙凤，寓意为何

要是没有电梯，爬到这个高度看风景可得费一番力气

　　洛阳网讯 （信息采集：徐阳光）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的天堂已开放一月有余，在参观之余，人们好奇：唐代的天堂就是这个模样吗？新天堂为何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？新天堂为什么是圆形的？它为何与明堂风格迥异？

　　日前，借天堂设计团队到洛阳验收之际，我们采访了主设计师——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、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、博士生导师郭黛姮(héng)及其团队成员，请他们为大家揭开与天堂有关的那些秘密。

　　天堂为何是圆的

　　●天堂的这种圆形平面完全是遵照遗址形状确定的

　　站在定鼎路与中州路交叉口望天堂，这座通体圆形的高大建筑颇引人注目。圆形的亭子在中国古代比较常见，圆形的殿宇似乎很少见。圆形的天堂，是唐代天堂原貌的再现，还是设计师的创作？

　　郭黛姮说，天堂的这种圆形平面完全是遵照遗址的形状来确定的。

　　根据中科院考古所隋唐城工作队和洛阳市文物局的考古发掘，天堂遗址中间是一个直径近10米的圆坑，外边有两圈柱础，其中内圈12个柱础，均距中心12米，间距4.8米余；外圈20个柱础，均距中心20米，间距6.3米余。圆形的殿宇在我国古代确实很少见，目前仍然存世的就是明代修建的北京天坛祈年殿和皇穹宇。因此，当年考古人员发掘天堂遗址时，看到圆形都非常惊讶。

　　也正是由于其平面是圆形的，设计人员决定将整个天堂都设计成圆形，力求与唐代的天堂形状吻合。

　　天堂到底应该建成多高

　　●因其曾为纯木结构建筑，盖到60米左右比较合理

　　在参观天堂的游客中，不少人对它的高度很好奇。

　　相传天堂是唐代最高的建筑，现在矗立在我们眼前的天堂，能达到唐代天堂的高度吗？从现代人的视角出发，这座天堂似乎不算十分高大吧？

　　听到这些疑问，郭黛姮笑了。她说，洛阳人对天堂的期待之情她深有感触，因此在设计之初，她和团队其他成员也主张将天堂设计得更高大一些，但查阅各种历史资料后，他们最终将天堂的总高度定在了88.88米。

　　原因何在？郭黛姮说，由于天堂存在的时间很短，史书对它的记载并不清晰，目前可查的资料主要有两个版本，一个是在天堂的第三层可以俯瞰明堂，另一个是天堂的高度和宽度都小于明堂。

　　按照这两种描述来推算：史书记载，明堂高294尺，约合今天的90米，也就是说，天堂的高度，或者为130米至150米甚至更高,或者低于90米。

　　到底哪种说法更准确？郭黛姮说，按照记载，天堂是木结构的，根据唐代木结构殿宇楼阁的结构规律和外观造型规律，再按照技术逻辑推算，他们发现天堂作为一座纯木结构建筑，盖到60米左右是完全可能的，但想盖得更高，不仅结构上不可能，外观造型上也会很怪异。

　　基于此，为让现在的天堂更接近历史，设计师设计出了目前大家看到的新天堂，结构高度61.6米，加上为保护遗址增设的一个大方台子以及宝顶，总高度大约88.88米。

　　“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，唐代的天堂不会比现在的高。”郭黛姮说，人们之所以认为唐代天堂是当时最高的建筑，一方面是因为它确实较高，另一方面是因为它周围的建筑基本都是平房。现在的天堂周围建筑密集，多数建筑都在五六层甚至更高，人们才会感觉它不是很高大。

　　天堂为何不是木结构的

　　●如用原材料、原工艺复建天堂，会破坏考古遗迹

　　既然唐代的天堂是木结构的，那么为何不用木材料按照传统工艺复原，而采用钢结构呢？

　　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·建筑与城市遗产研究所副所长、高级工程师肖金亮说，在大家普遍的观念里，房子旧了要修，房子没了就重盖，没那么多弯弯绕，但新天堂的建设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盖房子那么简单，其中还包含遗址保护的理念。

　　肖金亮说，天堂是历史上一座重要的建筑，留给后人的这处遗址，更承载着许多古代历史信息。如果用原材料、原工艺复建天堂，就必须在下边夯打基础。

　　如果这样做，这些跨越千年留存至今的唐代老夯土和老础石将难以承受，必须将其全都铲平、挖掉，然后填上灰土重做基础。这样一来，天堂的考古遗迹就会被破坏殆尽，这显然不符合文物保护的理念。

　　为保证新天堂再现唐代天堂的面貌，所有柱子都与柱础遗址的位置严格对位。如果按常规做法复建，将柱子扎到地面以下，也会对遗址造成破坏。

　　为了避免上述情况，只能让柱子落在一个巨大的钢架之上，而钢架的两端则远远地落在遗址外围。唯有如此，这个建筑才能既不破坏遗址，又树立起仿古形象。

　　此外，新天堂外面的斗拱用铜皮模仿，也是为了大幅度降低建筑自重,避免压迫遗址。

　　宝顶为什么那么高

　　●这是唐代楼阁式塔的常见特点，与其他朝代有别

　　远望天堂，其顶部金灿灿的宝顶颇为耀眼。但如果仔细去看，许多人会发现，宝顶与整个建筑的比例似乎和现代人的审美不太吻合：天堂的宝顶会不会太高了？它几乎是塔身高度的1/3。

　　肖金亮说，关于宝顶，现代人见得最多的就是佛塔上高高竖起的塔刹。事实上，所有攒(cuán)尖顶的殿宇顶部都有宝顶。天堂是一座位于皇宫核心部位的皇家宫殿，是用来贮存大佛的，因此，其顶部有宝顶也是理所当然的。因为大家今天所能见到的很多塔都是明清时期的，其塔刹也就是宝顶比较低，所以会觉得天堂上的宝顶有些高了。

　　那么，设计人员是如何考虑的？肖金亮说，做此设计时，他们参考的是位于杭州的唐末、五代时期的闸口白塔。这座塔的总高度约为14米，通过遗留的中心柱可以比较准确地测量出塔刹的总高约3.375米，约为塔身的1/3。

　　日本也保留了一些相当于唐代时期的木塔，如知名的日本奈良法隆寺五重塔和药师寺五重塔，其塔身高度为塔刹的2.5倍至3倍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从敦煌壁画所描绘的样子来看，唐代塔刹与主体建筑的比例也在1:3至1:1。这和后世尤其是明清以来的塔刹与佛塔的比例明显不同。

　　通过这些，设计人员推测，塔刹较高大、与主体建筑高度比例在1:3至1:1是唐代楼阁式塔的一种较为常见的特点。虽然这种规律在唐代不一定具有很强的约束力，但至少建成这样的比例可以跟其他朝代的风格保持明显的区别。

　　经过权衡，最终设计出来的天堂宝顶高约18.8米，约占塔身的1/3，进一步彰显了唐风。

　　确定了总高度，关于宝顶的具体样式，设计人员又参考了大量实物和敦煌壁画，最终形成现在的模样。

　　御路石上雕龙凤，寓意为何

　　●如此设计隐含了一系列武周代唐的小情节，其纹样风格、特征经过了严格考证，展现了唐代石雕装饰艺术风格

　　沿天堂周围的四条通道往上走，许多人会注意到台阶中央雕满龙凤的御路石。上面又是龙又是凤，有什么寓意吗？

　　肖金亮说，这样的设计隐含了一系列武周代唐的小情节：

　　从最下边拾级而上，首先看到一块双龙浮雕，这可以理解成李家江山初创，皇族强盛；再往上走，是一龙一凤上下相望，象征武媚娘登场，龙在上凤在下，暗指李唐江山还是稳固的；接下来是凤凰相对，下边一只是雄凤，上边展翅飞翔的是雌凰，暗指武则天搅动朝堂风云，而唐高宗暗弱无光，所以雌在上，雄在下；到了最上边，一块御路石上花团锦簇，只有一只雌凰展翅高飞，意指武则天独霸朝纲。

　　肖金亮说，尽管御路石雕刻的题材是重新设计的，但其纹样风格、特征，还是经过了严格考证的，以展现唐代石雕装饰的艺术风格。比如，在雕刻龙时，设计人员特别提出，明清时期的龙身子较长，粗细变化不明显，四肢稍短；而唐代龙的颈、躯干、尾粗细变化明显，四肢又长又壮，力量感十足。

　　再则，大家耳熟能详的“二龙戏珠”中间是一颗火珠，这种造型来自明清时期的雕刻或图画，但唐代的二龙之间多用花团。设计者结合洛阳的特点，在二龙相对、龙凤相对、凤凰相对的视觉中心用的都是牡丹花。

　　设计的最大难点在哪里

　　●《西游记》里唐僧扫塔，扫到第十层就扫不动了，天堂第九层相当于现代高楼的第十六层高，但在“古建筑”里装电梯并非易事

　　了解了这么多的建筑细节后，大家也许都很想知道，对于设计人员来说，设计这样一座颇有历史地位的建筑，最大的难点是什么？

　　郭黛姮笑着说，虽然她这几十年设计的建筑不在少数，但面对天堂，她和她的团队还确实遇到了不少难题。

　　首先是天堂外形。一座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，只存在了60多年的建筑，它到底长什么样？如果只是描述大概形状，尚可按照唐代建筑的特点进行确定，但具体到每一个细节就很难了。为此，设计人员要翻阅大量的历史资料，参照同一时期的不同建筑等进行判断。

　　其次是在做施工图时需要面对许多“现代”难题。郭黛姮说，如果只是单纯地复原，完全按照古代的风格走就行了，但在现代环境里做建筑，就要受到许多限制，比如楼梯必须有前室，要符合消防要求等。其中，最大的设计难点要数电梯。在“古建筑”内设计一部电梯，既不能太显眼，又要让人容易找到，还要符合消防、安全等各种要求，建筑师可谓费尽心思。

　　再比如，天堂是一座圆形建筑，从下到上层层收紧，这就比其他带屋脊的建筑要难建得多。“几乎每片瓦的位置、大小都是固定的。要提前画好，确定好尺寸，标好位置，才能保证最终的效果。”郭黛姮说。

　　为何与明堂风格迥异

　　●明堂这一建筑在我国许多地方都有，设计者没有复原它的打算；天堂则不同，设计者力求恢复唐代天堂的外观

　　天堂建成后，与在其不远处的明堂遥相呼应，成为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宫城核心区内两处耀眼的建筑。

　　看到这两座一古一今、风格迥异的建筑，不少人都有疑问，它们的风格为何不能统一呢？

　　郭黛姮说，明堂这一建筑在许多地方都有，因此在做明堂遗址保护方案时，确实没有复原的打算。不过，虽然明堂看上去是一座现代建筑，但其中也隐含了许多与遗址有关的信息，比如外观的八边形、内部的四个厅等，都是依照考古发掘的信息来确定的。

　　天堂就不同了，在设计之初，大家就抱着复原的心态。“虽然做不到纯粹意义上的复原，但还是希望尽量让其和唐代天堂吻合。”郭黛姮说。

　　对大遗址保护的问题，许多人主张纯粹的保护，但郭黛姮不认可这种做法，她说：“一个城市有丰富且辉煌的历史，对于老百姓来说，到底是怎样的却不清楚。因此在做遗址保护时，我们必须采取各种合适的手法让遗址‘活’起来，满足人们的心理需求。”

　　“正因为如此，天堂的保护展示方案和明堂有着显著的不同。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建筑，我们力求恢复唐代天堂的外观，使其成为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的标志性建筑，成为洛阳大遗址保护的点睛之笔。”

　　郭黛姮表示，从目前的情况看，天堂基本上与当初的设想吻合。（记者 李燕锋/文 张晓理/图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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